时隔五年，《我的世界》和《迷你世界》两款沙盒手游的侵权纠纷终于有了判决。

近日，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以下简称“广东高院”)对广州网易公司、上海网易公司诉深圳迷你剧公司著作权侵权及不正当竞争纠纷一案作出终审判决。其认定迷你玩公司构成不正当竞争，责令其删除迷你世界游戏中的230个侵权元素，并赔偿网易公司5000万元。

作为一款2015年正式发售的沙盒游戏，《迷你世界》自推出以来就伴随着对瑞典Mojang Studios于2009年推出的“沙盒鼻祖”抄袭《我的世界》的质疑，两大游戏玩家之间的“骂战”也屡见不鲜。在中国市场，《迷你世界》的下载量和活跃度甚至超过了《我的世界》，迫使后者长期占据中国沙盒游戏第一的位置。据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审理，迷你世界从各种渠道下载量已超过33.6亿次，其上线运营至今已获得4亿多注册用户。

作为《我的世界》在中国的代理商，网易在过去的五年里已经三次起诉迷你剧。其在2020年发起的诉讼中，指控迷你剧侵犯了《我的世界》的改编权和信息网络传播权，构成不正当竞争，诉至法院，要求判令迷你剧停止侵权、消除影响、赔偿损失。

《我的世界》成功的背后，很多细节都值得进一步探究。5000万的高额赔偿金额怎么算？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认定迷你世界构成不正当竞争，而非侵犯著作权的理由是什么？判决尘埃落定后，对网易和Mini Play分别会有什么影响？

如何获得5000万高额赔偿？

该案中，最终获赔高达5000万元成为业内关注的焦点。在此之前，国内游戏侵权纠纷中，仅有凯映网络旗下的手游《阿拉德之怒》因侵犯腾讯端游《地下城与勇士》(DNF)获得5000万元的赔偿。

这个赔偿金额是网易第二次修改的结果，也是法院计算迷你游戏赔偿金额的结果。

判决书显示，网易在第二次上诉中申请修改赔偿金额，并撤销深圳中院一审提出的2113.24万元，改判迷你玩公司赔偿网易经济损失及合理维权费用共计5000万元。此外，网易还申请判令Mini Play立即停止在各平台运营迷你世界游戏，并在游戏官网显著位置刊登声明，消除给网易带来的不良影响。

从判决结果来看，广东高院支持了网易对迷你剧赔偿5000万元的申请。

根据迷你世界提交的公证书中的证据显示，迷你世界的游戏创作模式“背包”中有713个基本核心要素，《我的世界》游戏中的221个基本核心要素都包含在这713个要素中。这意味着即使网易起诉后，迷你世界的游戏背包中侵权游戏资源仍占30.9%。

此外，裁判文书中指出，由于迷你播放器以“相关证据涉及商业秘密”为由拒绝披露迷你世界的具体营收数据，法院根据迷你播放器公司曾经引用的移动应用市场数据平台App Annie中的数据计算其营收。法院在扣除迷你世界2016年11月至2019年6月约5261万元的服务器成本后，计算出迷你世界的利润总额约为31585.23万元。

上海市(杭)律师事务所曾律师也向21记者指出，从判决书公布的庭审细节不难看出，迷你世界游戏的实际利润很可能远高于法院认定的数额:法院责令被告迷你世界公司提供迷你世界在iOS渠道和Android渠道的收入证据，并明确告知其可以作为保密证据提交。但被告迷你玩公司宁愿承担5000万元的赔偿责任，也不愿向法院提交迷你世界各种渠道的收入，足以说明实际收入应远在法院认定的数额之上。

通过上述数据的计算，法院认定迷你玩公司截至2019年7月底侵权获利约9760万元(31585.23万元次；30.9%)。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在其微信官方账号的推文中指出，经多种方法综合计算，Mini Play公司的侵权利润远远超过网易公司主张的赔偿金额，故全力支持其赔偿请求。

针对这份裁决书，上海申伦律师事务所律师夏海龙认为，在二审法院认定现有证据能够证明迷你剧公司侵权获利远超5000万元的情况下，完全支持网易公司的赔偿请求是有充分的事实和法律依据的。

另一方面，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没有通过网易要求迷你世界关停的诉讼请求。

首先，沙盒游戏的特性决定了这款游戏的部分版权由开发者和玩家共享。法院认为，考虑到《迷你世界》的游戏类型为“生存-构建”沙盒游戏，游戏玩法自由度高是其特点和卖点。游戏中的“迷你工坊”是一个用户生成内容(以下简称“UGC”)，的收集平台，其中包含了大量玩家创作的新地图或其他艺术作品。这部分内容的版权可能由玩家单独享有，也可能与游戏开发商共同享有，代表了玩家的合法利益，不应被忽视。

其次，法院指出《迷你世界》抄袭了《我的世界》的游戏元素和组合设计，但并非由内而外，由外而内的抄袭。至少，两者在游戏整体画面上并没有构成实质性的相似，上述用户生成的内容也占了相当大的比例。同时，Mini World的更新版本进一步稀释了游戏中侵权内容的比例，逐渐加入了一些与《我的世界》游戏元素无关的内容。

因此，综合考虑游戏类型特点、侵权内容比例、整改可能性等因素，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认为迷你游戏公司承担停止侵权责任的具体方式应为删除迷你世界游戏中的230个侵权游戏资源/元素，但不支持网易提出的关停建议。

“从利益平衡的角度来看，二审法院的这一判决也体现了保护竞争利益、鼓励创新、惩罚抄袭的司法理念。”夏海龙说。

构成不正当竞争而非侵犯版权。

在判决尘埃落定之前，网易和迷你剧双方就决定迷你世界对我的世界构成何种侵权，进行了长时间的“口水战”。

在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公布的二审裁判文书中，作为上诉人的网易公司认为 Mini Play公司的著作权侵权行为体现在其擅自改编和使用《我的世界》游戏的整个画面，从而侵犯了网易公司享有的著作权。

同时，网易指出，mini-play公司大量使用了《我的世界》游戏的核心元素，导致两款游戏在游戏体验上高度相似，导致玩家混淆误认，侵犯了网易作为运营商的合法权益，也破坏了游戏市场的竞争秩序。构成了不正当竞争。

针对网易的指控，迷你玩家回复称迷你世界涉及的游戏元素、功能、价值与我的世界不相似，不具有原创性，不属于著作权法保护。同时，迷你剧认为《我的世界》预设内容画面中的不符合以类似电影拍摄的方法创作的作品(以下简称“电玩作品”)中动态画面的“固定性”和“连续性”的要求，因此不构成电玩作品，不能受到著作权法的保护。

另一方面，Mini Play指出，在本案中，网易不正当竞争的论据是基于玩家评论，但玩家评论主要是因为游戏玩法相似而产生的“抄袭”感。这其实属于商业竞争中的模仿自由，而不是混淆《迷你世界》和《我的世界》的作品来源。

值得注意的是，在本案从一审到二审的判决过程中，法院对迷你世界是否构成侵犯《我的世界》著作权的最终认定也发生了变化。

在2020年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和广州市天河区人民法院作出的一审判决中，均认定迷你世界构成著作权侵权，应当立即停止侵权行为。

二审过程中，迷你剧是否侵犯网易申请保护的著作权成为争议焦点。二审裁判文书中指出，该部分争议的焦点是游戏规则等非图片内容能否纳入游戏图片的著作权保护范围。

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认为，两款游戏的整体画面构成电子作品，即新著作权法规定的“视听作品”。但两款游戏的相似之处在于游戏元素的设计而非游戏画面，因此驳回了网易侵犯著作权的诉请。

对于此次判决，夏海龙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指出，一审判决认定游戏整体画面构成电作品，著作权侵权行为得到认定。“这也是二审着重反驳的一点。提出即使游戏中的元素相同，也不能认为使用这些元素形成的画面一定侵权。这就像两集使用了相同的演员、道具和场景，但显然我们不能仅仅认为两集一定是一样的。”他说。

同时，法院认为，整体而言，Mini World中有230个基本的、核心的游戏元素与我的世界中相应的游戏元素相对应且相似。游戏元素组合形成的多个元素系统高度相似甚至完全一致，多个数值系统设计相同，基于它们的玩家游戏体验基本相同，已经超过了合理参考的极限。上述行为可以判定，Mini Play公司直接攫取了他人智力成果的关键、核心的个性化商业价值，通过不正当获取他人商业利益的方式抢占了商业机会，构成不正当竞争。

反不正当竞争法只是网络游戏中侵权的“底线法”

回顾我国游戏侵权纠纷的判决结果，不难发现，这些案件大多无法通过著作权侵权的认定，反而被判定为不正当竞争。

对此，上海市律师协会知识产权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上海谢利律师事务所高级律师傅刚在接受21记者采访时指出，游戏作为一种娱乐和欣赏的互动方式，有着不同于传统作品的独特的互动设计(此处称为“游戏元素”)。这种交互设计因为“形式化”和“符号化”比较弱，很难直观把握。因此多被认为属于“智力活动规则”范畴，其著作权不予认可。

“但是，经过近20年的司法发展，我国司法机关已经基本能够对各类案件中的换皮游戏进行认定和规范。”他说。

傅刚将本案与网络游戏视听作品保护第一案——“奇迹MU诉奇迹神话”相比较，指出视听作品路径仍然是网络游戏维权的重要路径。至于案件的处理结果，还是要看案件的诉讼策略和证据。比如原告只举证游戏要素，不举证连续画面，就不能走视听作品的路径进行保护；如果只是证明了部分画面，就不能理所当然地推广到游戏的整体画面；但是，如果原告能够根据游戏固有的基本故事线或者游戏规则，在原被告的游戏中跑出实质上相似的视频，仍然可以认定该视听作品侵权。所以，是否给予著作权保护，保护的范围与原告的诉讼请求和证据准备有很大关系。

另一方面，傅刚指出，反不正当竞争法一直是纠正网游领域不正当竞争的“底线法”。如果存在任何不公平，即使没有受到著作权法的有效规制，最终也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所以，对于那些还对走捷径‘换肤’开发游戏抱有幻想的游戏行业从业者，建议放弃侥幸心理，认真自主地开发自己的精品游戏。”他说。

北京元和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孙蕾认为，目前，国内游戏市场相对成熟，游戏社交化越来越普遍。玩家已经学会了“用脚投票”。在大部分玩家支持正版A游戏的情况下，很少有人会选择不同皮肤的B游戏。

“值得警惕的是现在‘换皮肤’的概念更多被游戏公司用来垄断游戏性。当然，迷你世界案不涉及这个问题。”孙蕾说。

保护UGC生态也是判断的重点。

判决结果公布后，迷你世界立即对游戏中的一些素材进行了调整。比如《迷你世界》中一些方形材质的形状和外观发生了变化，游戏中的一些怪物也被删除。

据了解，部分修改是Mini Play在2021年一审判决后进行的，但根据相关玩家的描述，目前为止所做的调整对整体游戏风格和玩法影响不大，最终的修改效果可能要等到二审判决要求的一个月修改期进行对比。

此次公布的二审判决书在判定游戏要素侵权的基础上，还深入两个游戏的游戏规则，分析其相似之处。判决书特别指出，涉案的两款游戏是通过游戏元素及其组合设计来展现游戏规则的，所以分析游戏规则的相似性，我们不能孤立地看单个游戏元素或其属性设计来进行比较，否则会割裂多个游戏元素组合形成的游戏元素体系。

在游戏元素与真实原型、假想元素、游戏元素组合系统、数值系统设计等综合比较的基础上。，要求玩家参与互动，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判决迷你世界整体抄袭我的世界规则。

值得注意的是，判决还强调了在游戏规则层面上的相似性分析，不能脱离玩家的游戏体验。

相应的，作为一款以高自由度为主要卖点的沙盒游戏，我的世界和迷你世界有着丰富的UGC。在本次二审判决的侵权游戏元素中，有很多迷你世界的基础资源/元素和合成资源/元素，也是很多玩家创作UGC的素材来源。

如果完全删除这部分素材，势必会影响迷你世界玩家在游戏中的虚拟资产和游戏体验。如前所述，判决还指出，UGC内容的版权可以由玩家单独享有，也可以与游戏开发商共同享有，代表玩家的合法利益。

"本案中，法院首次强调不得忽视玩家的权益及其UGC内容，这是一个非常具有示范性的判决。”曾向记者21指出，他认为这一判决为今后类似案件提供了一种可行的思路——考虑侵权程度和公共利益，根据比例原则，仍然可以通过充分的判断和侵权要素的置换提供有效的救济，避免执行过程中社会财富的浪费和对玩家利益的过度损害。

在游戏元素侵权的情况下，如何处理玩家制作的带有相关侵权元素的UGC内容，也是本案判决后业界关注的焦点。

截至发稿，记者就相关问题联系Mini Play公司，对方表示暂时不方便公布相关UGC内容的处理方案；随后记者询问网易对相关内容的处理是否有所期待，网易也表示不方便接受采访。

夏海龙指出，如果用户的制作内容含有侵权成分，相关法律关系与本案明显不同。这时候用户群体和平台就可以适用“避风港”原则，他们只需要在帮助侵权或者没有及时履行删除义务的情况下承担相应的责任。

孙蕾认为，更换侵权游戏元素本质上不会影响迷你世界的后续运营。本案中，被告应该已经做出了B计划的替换要素，但关键问题是，玩家是否还会购买经历过侵权和修改风波的游戏。

“玩家之间的‘万年大战’终于落下帷幕，但他们对游戏的信心是否依然存在，才是迷你世界后续运营会受到多大影响的症结所在。”孙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