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国内游戏市场，独立游戏占比不足千分之一。在全球最大的游戏平台之一Steam上，很多独立游戏制作人带着梦想而来，但钱是绕不过去的话题。

■有人一时冲动闯入，花时间为梦想买单。有人上班赚钱，以尽可能低的成本养活游戏。还有的一心要做爆款，被大厂收购，然后实现财富的自由。

■独立游戏厂商一次次碰壁，试图找到一个平衡点，试图弥合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差距，而实现理想的前提是靠努力和运气换来的钱。

一个奔跑在梦想道路上的理想主义者？没有更好机会的低级制作人？恐惧996，一个逃避现实的程序员？独立游戏玩家被贴上了很多标签。但只有走近了才会发现，真正的个体远比任何想象都要复杂立体。

都说做游戏赚钱，但是做独立游戏可以说是最难的一条路。伽马数据显示，2018年中国独立游戏市场规模约为2.1亿元，占整个游戏市场不到千分之一。独立游戏背后的独立游戏玩家就更不吃香了。

他们和所有人一样，都被月亮和六便士的问题所困扰，也在尽力寻找平衡。但是，他们心里最想要的，却是不一样的。同样，在实现梦想之前，最重要的是活着，活着，活着。

一时冲动，后悔3年

两年来，林轩(化名)最怕参加同学聚会。

很多人羡慕他的勇气，在饭桌上开玩笑叫他“Limbus”，但这个词在他听来特别刺耳。偶尔有人问游戏什么时候上线盈利，他假装很淡定的回答“很快”，却不自觉的用手指抓茶杯。

焦虑无时无刻不在。在他10平米的卧室里，浓度达到了顶峰。

一周有六天，林住在这间起居室的小空室里，这也是办公室。他严格按照早上8点到12点，晚上7点到9点半的作息时间“上班”，下午是训练他艺术能力的时间。一台电脑和两台显示器是最重要的设备。旁边有一个画板，地上散落着几张速写，床上和桌子上到处都是参考书。

辛辛苦苦做了两年的游戏即将上线，琐事比预想的多。他给了自己额外的两个小时来检查bug，为发布做准备，并在游戏上架前注册公司。

但忙碌掩盖不了藏在心里最大的疑惑和焦虑——做这个能不能赚钱。

为了玩游戏，林轩放弃了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他学的是大众计算机专业，像三甲医院一样的铁饭碗。他在亲朋好友眼里一直都很内敛冷静，谁也没想到他会在2019年底突然辞职。

现在回想起来，辞职的原因有点“中二”。林轩喜欢玩游戏，但他总觉得市面上的产品都有自己的缺点。当他玩的时候，他想自己改变他们。于是他有了一个想法:从第一个代码开始，“创造一个更好玩的游戏”。当他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在辞职信上签字时，他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永远不会挨饿。

这一击又稳又狠，现实席卷了这个对商业几乎一无所知的年轻人。

辞职后，我想做点大事。疫情来了，靠外包支撑我创业梦想的计划彻底破产了。林轩开始坐在山上。一开始想做一个大型的游戏，但是资金、技术、人员都跟不上。这个项目最终流产了，我在水漂演了两年半。他没时间伤心，就从摔倒的地方爬起来，又做了一个小游戏。

沉没成本太高。在“蒙着眼睛跑，关着门”的三年里，几乎消耗了所有的热情和耐心，目标变得简单而直接。“在白纸上描绘你心中的世界”的梦想靠边站，赚钱是第一要务。林轩迫不及待地在脸上刻上了“想赚钱”的字样，以应对别人没完没了的提问。

经过7个月的开发，林轩的第二款游戏即将完成。他还没打磨那么多细节空。“先说说吧”。36元一个游戏，预计卖3000份，收入6万左右。平均三年，一年的收入还不等于他过去一个月的工资。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根本就不会那么冲动(辞职创业)，或者至少找个合伙人。”林轩告诉雪豹金融学会，“一个人太难了。”他需要钱、人脉和技术支持。还有，走过这艰难漫长的路时相互扶持的一点点精神慰藉。

挣钱，支持游戏。

已经成为律师的蛇叔(又名orchi2k)和林轩最大的不同是，他不靠游戏吃饭，他还有余力支撑一个不贵的梦想。

18年前，蛇叔因为一款网络游戏与当时的恋人结缘。后来游戏停止运营了。他答应爱人开发一款永无止境的游戏。这款游戏名为《新石器时代》，是“过去记忆的避难所”。

《新石器时代》2004年上线，次年下载量突破百万。从网站到论坛，再到服务器，这个游戏搞垮了多个平台。一年前，蛇叔找到了他的新家Steam，他认为它对游戏来说很稳定。这是世界上最大的游戏分发平台之一，仅比新石器时代早两年。

到今年为止，这款游戏已经持续更新了18年。只要没有特殊情况，蛇叔每周五都会更新，有时候每天都会更新。登陆Steam一年后，他更新了410次。

“据我所知，在国产游戏中，还没有一款独立游戏的开发时间超过新石器时代。”蛇叔对此颇为自豪。作为一名曾经供职于Gameloft、Paradox Interactive等著名游戏公司的资深游戏玩家，他对独立游戏有自己的定义:设计、美工、编程、策划必须由一个人完成，绝不接受投资。

该游戏于2021年底在Steam上线后，定价17元，目前收入在Steam上排名前41%。商业化不是蛇叔优先考虑的事情，但是没钱就意味着无法支撑游戏制作。

“解决开销本身就是制作游戏的一部分。”他告诉雪豹金融社，“在开发过程中缺钱的时候赚钱，就跟找艺术资源一样。”他成了一名律师，但他仍未放弃这项事业。

坚持一半是承诺，一半是习惯。

因为我没有拿投资人的钱，这是一个自由度很高的游戏。和作家写的小说，画家写的油画一样，游戏对于蛇叔来说是一种情感和思想的载体。从纽约到上海，他像记日记一样，把所见所闻移植到游戏中的虚拟世界。

新石器时代，除了打仗和建筑，还可以种田、养宠物、炒股、碰瓷。在游戏的更新版本中，总会有一周的新闻，比如美国前总统的演讲，中国Dota战队的世界大赛等等。

“如果说P社的游戏是一部描绘人类的史诗，那么我就是在记录正在发生的一点一滴。”大叔的理想是玩一个永无止境的游戏。

新石器时代的游戏界面

只有拿到钱，才能进入良性循环。

“一群理想主义者”，23岁的纪灵这样形容他眼中的独立游戏人，他自己也不例外。他花了很长时间，一次次碰壁，试图找到一个平衡点，试图弥合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差距。

一如既往，理想是故事的开始。

大四那年，纪灵开了一家动画公司，创作了一部以电影《神话》为灵感的漫画《桃花源记》。他在漫画中塑造了一位被困千年的公主，想要完成儿时与公主相恋的梦想。但由于杂志页数的限制，他的作品大打折扣，最终没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创作。

之后的几年，理想在现实面前碰壁成了常态。

2017年，纪灵去日本学习创作漫画，却在过于投入的环境中败下阵来。2018年退学回国把漫画公司做大，却赶上国内漫画市场泡沫破裂，一夜之间70%的作品被下架。2019年转行做导演，作品全部入围电影节奖项。他还遭遇了疫情，电影节停办，拍戏搁置。

越来越后悔。2020年7月，纪灵和漫画公司的团队已经吃完了分手饭，已经打算找工作挣钱几年，但还是不甘心，打算再努力一次。

拿着游戏《葬花》的商业计划书，纪灵在一位同样热爱游戏的网友推荐下，结识了十几位互联网和电影行业的投资人。他一遍又一遍激情地讲故事，但投资人通常只问一个问题:“你说的我听不懂，就想知道我能赚多少钱？”

爱情不能当饭吃。项目能活下来，全靠自己作为第一投资人出钱的网友。

他拿着钱组建了最初的团队:一个刚毕业的人物画师，一个场景画师，一个程序员。为了省钱，员工不得不自带电脑。游戏进行到一半，程序员因为工资低辞职了。

创业艰辛的一点一滴，不足为外人道。纪灵觉得自己“好像在冰柜里睡了4年，在时代的洪流中沉浮，一事无成”。

幸运的是，游戏终于结束了。

45元的《葬花:暗桃花》在Steam上卖了7万多本，投资回报率达到250%。当他第一周卖出2万多本的时候，他甚至在Steam上发了一封信，说自己已经“死而无憾”。

时至今日，这个游戏依然每个月给他带来收入。虽然“肯定不够支持团队”，但出道的影响力让他拿到了下一部作品的预付款和财务投入。

预付款是发行商偏向某个游戏团队，提前预付一部分金额，然后在游戏上线后从分成中扣除，以此获利。对于大多数独立游戏玩家来说，预付款和投资是来之不易的甘露。

这笔钱让他过上了理想的生活。

在成都一个租来的别墅里，一个原创画师，三个厌倦了游戏公司996的同事，加上既是老板又是创始人的纪灵，都是团队的成员。一楼是办公室，三楼是纪灵的家。有人进屋，即使闹铃响了，上班也专心工作，下班打游戏，几乎不加班。

他依然把“我的工作是创造世界”这句话挂在嘴边，写在各种社交平台的首页简介上，但他也知道，实现理想的前提是努力和运气换来的钱。“我好像一直在和年轻时的自己并肩战斗，用年轻时的灵感和创造力，用更成熟的资源和技能去实现。”

新游戏《一半》将于年底推出，投资是《葬花》的3倍多，预计销量超过10万。一切似乎都进入了更好的循环，“好，难，但有希望”，纪灵这样形容自己的现状。

Steam Zero team的新巡演《一半》将于今年12月上线。

学书面武术卖给蝙蝠。

感情和理想主义，这些浪漫的词汇对刘一宽(化名)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作为一个游戏创业公司的合伙人，他谈的都是商业化，出海，ROI。

跌跌撞撞的刘一宽对现实这个词深有体会。

他曾经在一家大型游戏工厂工作，年薪百万。后来和现在的公司老板一起出去创业，做了一款手游叫《零世界的痕迹》，投资巨大，结局惨淡。老板亏了6.7亿，他自己大概亏了6700万。

2021年春节，公司清算，辞退所有员工后，他身上还剩300元，给家里打电话借了4500元交房租。年三十晚上，在超市买的两个馒头和一份沙拉，是他的年夜饭。也是在这一年，他因为创业失败和前妻离婚，还没还清债务就把房子卖了。

这次惨痛的经历让他明白，做一个外人眼中的所谓大厂作弊手游并不容易，需要巨大的人力和财力投入。很多年前，网易做了一个某游戏的宣传片，花了600万。游戏中一个不到3cm x3cm的道具，光美工费用就要400元。

“很多事情，你知道怎么做，但是如果你不投钱，或者少投钱，你就是做不到那种程度。”他给雪豹金融社打了个比方。“F1赛车可以轻松开到300km/h，但如果开1.5T的民用车，一踩油门就很难开到200。”

更何况国内手游市场马太效应明显。伽马数据显示，2021年，腾讯和网易的游戏收入占中国整个游戏市场的60%以上。

但是创业也不是没有机会。根据Steam 2021年度全国巡演销量排行榜，刘艺宽前同事制作的《戴森球体计划》卖出了190万张，销售额1.6亿元。另一款类似刘一宽打算做的游戏类型的产品，单价68元，最后卖了50万份。他觉得自己“游戏美术比他好，游戏性也不比他差”。

看到同行的成功，刘一宽决定再次押注Steam游戏。凌晨两点半，他还在看竞品和游戏攻略。

做爆款，被大厂收购，实现财富自由，他毫不犹豫地承认这是自己的终极目标。

他算了一笔账:如果游戏能卖出50万套，收入至少在2000万元以上，开发一个项目的成本最多也就三四百万元。目前他的公司有十几个人，属于Steam上的一个中型团队，核心团队只有几个人，净利润1000多万，很有吸引力。

前方还有更诱人的可能性等着他。

如果游戏火了，可以进行资本运作。刘一宽告诉《雪宝财经》，很多大公司都渴望收购有能力的独立工作室。“通常情况下，收购价至少是市场利润的10倍”。

至于创作的独立性，他根本不在乎。做独立游戏更多的是基于商业上的考虑。“大厂做不了手游。Steam游戏不需要版本号，单机游戏的长尾效应更强。”至于被收购，“你要什么独立？只要我被收购，一票就退。”